【摘要】 從生態(tài)翻譯學視角出發(fā),以霍克斯《紅樓夢》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從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對文學作品中稱呼語的翻譯進行解讀。研究發(fā)現(xiàn),霍克斯英譯稱呼語時多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以適應譯入語文化,其譯本整體上基本忠于原文,易于讀者理解。
【關(guān)鍵詞】 稱呼語;“三維”轉(zhuǎn)換;霍克斯;《紅樓夢》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7-011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7.036
“三維轉(zhuǎn)換”是生態(tài)翻譯學視域下的翻譯方法,即根據(jù)“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原則,在語言、文化和交際三個維度進行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雖然翻譯過程涉及多方面因素,并不局限于此“三維”,但從譯論發(fā)展、翻譯實踐、文本生態(tài)以及內(nèi)在邏輯四個角度來看,此“三維”是最主要的[1]。以“生態(tài)翻譯學 三維轉(zhuǎn)換”作關(guān)鍵詞在知網(wǎng)進行搜索,結(jié)果顯示自2010年起相關(guān)文獻有529篇,如:龍翔、劉一夢基于生態(tài)翻譯學視角,以“三維”轉(zhuǎn)換為理論指導,對比和分析《飲酒》的五種英譯本[2];修文喬、姜天揚以劉宇昆譯《北京折疊》為研究對象,用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的轉(zhuǎn)換分析科幻作品英譯的翻譯策略[3];商靜以“三維”轉(zhuǎn)換翻譯方法來指導旅游景區(qū)公示語的翻譯[4]等。由此表明,目前生態(tài)翻譯學“三維”轉(zhuǎn)換理論是學界的研究熱點,有較大的實用價值。
稱呼語是稱謂中的面稱詞,用來直接指稱聽話人,因其記錄著社會結(jié)構(gòu)、時代印記以及某個時期社會成員的價值觀念,故被人類學家視為“活化石”[5]。各個民族的稱呼語,反映著其背后不同的文化取向、社會格局、教育程度、人際關(guān)系、宗教信仰及禮貌原則等。就英漢兩種稱呼語來說,由于使用語境及義域的差異,使得它們之間難以保持得體性、一致性與和諧性[6]??紤]到英漢稱呼語差異較大,稱呼語的翻譯成了譯者必須面對的一大難題。以“稱呼語 翻譯”作為關(guān)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上進行搜索,結(jié)果顯示2002—2022年相關(guān)的文獻僅有24篇,可見目前學界對稱呼語的翻譯研究還有待加強。因此,當前學者有必要運用新的研究視角進一步挖掘文學作品中稱呼語翻譯的處理方式。
作為聞名世界的漢學大師,霍克斯對中英兩種語言有著深刻的認識和理解,并且注重東西兩種文化的融會貫通,其《紅樓夢》譯本有較多值得中國譯者借鑒學習的地方。基于此,本文從生態(tài)翻譯學視角探討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三個維度下霍克斯《紅樓夢》英譯本中稱呼語的翻譯,揭示譯者在翻譯稱呼語時為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而進行選擇的過程。
一、語言維的稱呼語翻譯
語言的同質(zhì)性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語言置換奠定了基礎(chǔ),而語言的異質(zhì)性又迫使譯者依據(jù)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做出必要的適應性選擇。如果不加以改動便直接將原語中的內(nèi)容移植到譯文中,很容易造成目的語讀者困惑或譯文違背譯語語言規(guī)范而受到排斥。這時譯者就需要在詞匯、句法、語篇文體、語用乃至節(jié)奏、音調(diào)等方面使原語和譯語保持協(xié)調(diào)和平衡。為實現(xiàn)這種協(xié)調(diào)和平衡,譯者需要依據(jù)原語和譯語不同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做出各種不同的選擇性適應與適用性選擇[1]。
(1)鳳姐笑道:“我這話也說錯了,我們看著是‘外人,你卻看著‘內(nèi)人一樣呢?!?/p>
Xi-feng laughed.“I shouldnt have called them ‘misses,
though.You treat the misses as your missus and give me the miss!”
原文中,賈璉的乳母趙嬤嬤前來請求賈璉、王熙鳳夫婦關(guān)照自己的兩個兒子,便有了王熙鳳上面的這段話。王熙鳳作為賈府管事的,做事向來圓滑,她巧用“內(nèi)、外”這組反義詞,幽默地化解了趙嬤嬤的不滿及丈夫的尷尬。這里的“外人”和“內(nèi)人”都是對趙嬤嬤兩個兒子的稱呼,只不過角度不同,在賈璉夫婦看來,他們便是“外人”,在趙嬤嬤看來,他們便是“內(nèi)人”。事實上,“內(nèi)人”是古代男子對于自己妻子的謙稱,放在這里主要是為了和“外人”相對。霍克斯將“內(nèi)人”翻譯為“missus”,指的是“a mans wife”,該詞對應的中文釋義為“老婆”“妻子”,在英文中是一種非正式、幽默的說法。另外,霍克斯沒有直接將“外人”一詞簡單處理為“outsider”,而是順著“missus”處理為“miss”,該詞中文含義為“未婚女子”。在語言形式上,基本向原文靠攏,但是卻不能將王熙鳳戲謔的語氣表現(xiàn)出來,而且目的語讀者看后可能會一頭霧水,感到困惑。從“三維轉(zhuǎn)換”的視角來看,該譯文進行了詞匯層面的語言維轉(zhuǎn)換,但在交際維未能較好地適應翻譯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有所欠缺。
(2)“南省俗謂叫做‘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What we used to call in NanKing a ‘peppercorn.You just call her ‘Peppercorn Feng.”
原文正是林黛玉初入賈府之際,賈母第一次將王熙鳳介紹給林黛玉,沒有直接讓林黛玉稱呼其為“嫂嫂”,而是用了“鳳辣子”這個稱呼,將王熙鳳的個性特征充分表現(xiàn)出來,巧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以打趣的方式用“辣子”喻指王熙鳳潑辣刁蠻的性格。霍克斯在此處將“鳳辣子”直譯為“Peppercorn Feng”,將原文中的修辭格體現(xiàn)出來,同時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來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原文內(nèi)涵?;艨怂箍紤]到西方人多食胡椒,而不是辣椒,故對胡椒嗆人、刺激的口感更為熟悉,因此“peppercorn”一詞更容易給目的語讀者以直觀、強烈的感受和閱讀體驗。該稱呼語的譯文適應了原文的語言維,同時在文化維、交際維都有適應原語生態(tài)環(huán)境。
二、文化維的稱呼語翻譯
考慮到原語文化生態(tài)和譯語文化生態(tài)在性質(zhì)上和內(nèi)容上都有所差異,為避免從譯語文化出發(fā)進而曲解原文含義,譯者不僅需要注重原語的語言轉(zhuǎn)換,還需要適應該語言所屬的整個文化系統(tǒng)——即文化生態(tài),將雙語的文化內(nèi)涵傳遞出來,即所謂的“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7]。譯者在處理原語時,需要明白:翻譯是跨越語言、跨越文化的交流活動,需避免因為文化差異而造成的障礙[1]。
(3)“守著舅舅姨爹住著,未免拘緊了你。”
“You think that if we are staying with your uncle or aunt you will be too restricted...”
文中是薛姨媽對自己兒子薛蟠說的一句話。在中國,“舅舅”是對母親兄弟的稱謂,“姨爹”是對姨媽丈夫的稱謂,而西方人對男性長輩親屬的稱呼統(tǒng)一為“uncle”,中文釋義有“叔叔”“伯父”“姑父”“姨夫”等。若是直接翻譯為“uncles”,親屬關(guān)系不夠明確。原文中的“舅舅”特指的是王子騰,“姨爹”特指賈政?;艨怂惯@里將“舅舅姨爹”翻譯為“your uncle or aunt”,雖與原文并非完全貼切,但也不失為一種巧妙處理,用“uncle”代指舅舅王子騰,“aunt”代指姨母王夫人,較為清晰地表達了原意。霍克斯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適應了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幫助目的語讀者理清人物關(guān)系,保持了原語的文化生態(tài)。
(4)“李太白《鳳凰臺》之作,全套《黃鶴樓》……”
“After all,Li Bos poem ‘On Phoenix Terraceis entirely based on Cui Haos ‘Yellow Crane Tower...”
原文中,“李太白”是眾人對于唐代詩人李白的稱呼。李白的英譯名較多,包括Li Taipo,Li Bo,Li Po,Rihaku等等,其中較為正式英譯名的是Li Po,出自日本翻譯家小畑薰良1922年出版的《李白詩集》英文版The Works of Li Po,The Chinese Poet一書。在中國古代,一般不能直呼旁人的姓名,而是要用“姓+字”或者“姓+號”來稱呼,以示尊重與敬意。李白是中國讀者耳熟能詳?shù)臍v史人物,一提到李太白,中國讀者基本上都知道該稱呼指的是李白,但由于文化差異,西方讀者不可能人人都知曉李太白即是李白,故霍克斯選擇了目的語讀者最為熟悉的一版譯名,也是考慮到西方讀者的接受程度,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中國文化及原文內(nèi)涵。
(5)“施主,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懷內(nèi)作甚?”
“Patron,he saidaddressing Shi-yin,what are you doing,holding in your arms that ill-fated creature who is destined to involve both her parents in her own misfortune?”
原文中,“施主”一詞是一位僧侶對賈士隱的稱呼。在中國古代,出家人稱給寺院、道觀施舍財物的人為“施主”,該詞泛稱一般的世俗人家的人,是佛道對布施者的敬稱?!癙atron”一詞在英文中指的是“a person who gives financial or other support to a person,organization,cause or activity”,中文釋義即“資助人”,這里霍克斯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選擇目的語讀者較為熟悉的一種英文表達來詮釋原語,不過“施主”一詞所帶有的宗教色彩未能完全表現(xiàn)出來。由此可見,霍克斯的譯文未能較好表現(xiàn)原文的文化生態(tài),在文化維還有所欠缺,文化負載詞處理得不夠好。
(6)寶玉笑央道:“媽媽,我只喝一鐘?!?/p>
“Oh go on,Nannie!”Bao-yu pleased good-humouredly.“I shall only drink one cup.”
“媽媽”是一種親屬關(guān)系的稱謂,是子女對雙親中女性一方的稱呼。除此之外,也是舊時對中老年女仆的常用稱呼?;艨怂乖谶@里注意到,“媽媽”這一稱呼指的不是賈寶玉的生母王夫人,而是賈寶玉的奶娘李嬤嬤,故沒有按照字面意思,直接將其翻譯為“mom”,而是用“Nannie”來代替,若是譯為“mum”“mummy”等詞,西方讀者必然感到困惑,不理解二人的關(guān)系。“Nannie”一詞在中文中的釋義是“奶媽”“乳母”,完全貼合原意,霍克斯選擇英語中恰當?shù)南鄳磉_,幫助目的語讀者理清人物關(guān)系,適應了翻譯的文化生態(tài)。
三、交際維的稱呼語翻譯
交際意圖的適應性選擇轉(zhuǎn)換,是指除了轉(zhuǎn)換語言信息和向譯文讀者傳遞文化內(nèi)涵之外,譯者還需要側(cè)重于交際層面的選擇轉(zhuǎn)換,既關(guān)注原文中作者的總體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充分體現(xiàn)出來,是否傳遞到譯文讀者處;又關(guān)注原文語言及文化的形式與內(nèi)涵所表達的交際意圖是否傳遞到譯文讀者處[1]。
(7)“不知令親大人現(xiàn)居何職?”
“I am afraid I do not know what your relations position is at the capital.”
交際過程中,當雙方關(guān)系同等時,對等稱呼較為常用;當雙方處于權(quán)勢關(guān)系時,則非對等式稱呼較為常用,權(quán)勢較低的一方需要用尊稱或褒稱來稱呼對方[8]。原文中,賈雨村就復職一事有求于林如海,故在交際層面,賈雨村就是處于權(quán)勢地位較低的那一方。“令親”是用于稱呼對方親屬的敬辭,原文中,“令親大人”是賈雨村對林如海的內(nèi)兄——大官人賈政的稱呼,結(jié)合語境有示好、巴結(jié)的意圖。霍克斯將“令親大人”翻譯為“your relation”,“relation”中文釋義為“親戚”“親屬”,雖然從字面上看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未能表明說話者低下的姿態(tài)及敬意,沒有將作者的意圖完全表達出來,在交際維上有所欠缺。
(8)如海乃說:“已擇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豈不兩便?”
“I have fixed the second day of next month for my little girls journey to the capital,” said Ru-hai.
“小女”是對他人稱己女的謙詞,中文中類似的表達還有“犬子”“小弟”“小人”“舍弟”等,表示說話者謙遜的態(tài)度。原文中,“小女”一詞是林如海在和賈雨村交談時,對自己女兒林黛玉的稱呼。而霍克斯在這里采取了直譯的翻譯方法,將“小女”處理為“my little girl”,明顯是把“小”字理解為“年齡小”,事實上,“小”字在中文里也常表示謙詞,常用于稱自己或自己一方的人或事物,原文中“小”字的含義明顯是后者。《紅樓夢》一書中的多數(shù)人物都是些達官貴人,飽讀詩書,他們在對話交談過程中往往講究禮節(jié),故謙詞、敬詞多有使用,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應該注意將這些稱呼語中所包含的謙遜、尊敬態(tài)度呈現(xiàn)給目的語讀者,將作者的交際意圖表現(xiàn)出來。
(9)“雨村兄,恭喜了!特來報個喜信的?!?/p>
“Yu-cun,congratulations!Ive got some good news for you.”
“兄”是對男性朋友的尊稱,如“仁兄”“老兄”“李兄”等。原文中,同僚張如圭偶遇賈雨村,忙向他道喜,稱呼賈雨村為“雨村兄”,該稱呼有尊敬之意?;艨怂箤ⅰ坝甏逍帧敝苯犹幚頌椤癥u-cun”,沒有將“兄”字翻譯出來,雖然沒有曲解原意,但顯得張如圭、賈雨村二人關(guān)系較為親密,而事實上兩人并不是深交,霍克斯未能將中國古代文人之間重禮節(jié)、愛客套的那一面表現(xiàn)出來,同時容易讓目的語讀者產(chǎn)生誤會,在交際維上有所欠缺,未能適應原語的交際生態(tài)。但霍克斯未將“兄”字翻譯為“Brother”,就足以說明他沒有簡單地將“兄”理解為“哥哥”或是“同輩親戚中年齡比自己大的男子”之意,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處理。
四、結(jié)語
《紅樓夢》是一部極具藝術(shù)價值的古典文學作品,富有中國特色和文化內(nèi)涵,但對譯者來說也是挑戰(zhàn)重重,難度極大。其文化色彩濃厚,人物對話囊括了豐富多彩的人情世故,人物稱呼也是極為講究,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極需重視的部分。雖然目前市面上《紅樓夢》英譯本傳播度較高的兩版當屬霍克斯譯本和楊憲益、戴乃迭譯本,但不可否認的是,霍克斯譯本的受歡迎程度和呼聲明顯高于楊憲益、戴乃迭譯本,在國外市場的銷量也高于楊譯本。在翻譯《紅樓夢》中的稱呼語時,霍克斯多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其目的是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原文的內(nèi)涵。雖然霍克斯的譯本仍然存在著一些問題,但總的來說,其《紅樓夢》譯文仍有大量可供借鑒之處,為中國當代文學作品“走出去”做出較大貢獻,值得中國譯者參考與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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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淑媛,女,江蘇鹽城人,揚州大學,碩士在讀,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