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學(xué) 王寶童
我喜歡讀詩,也喜歡讀譯詩,尤其喜歡讀詩人譯詩。讀詩人吳鈞陶先生的譯詩,常被他用英語再現(xiàn)原詩意境的高超能力所振奮。王勃《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名句“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耳熟能詳?shù)囊环N譯文來自一首曾經(jīng)流行的英文語錄歌:
A bosom friend afar brings a distant land near.
原文兩句10個音節(jié),五言三頓節(jié)奏,已成為家喻戶曉的諺語或格言。譯為1行12個音節(jié),包含3個抑揚格(iambic)音步、2個揚抑格(trochaic)音步、1個雙揚格(spondaic)音步,也是言簡意賅,節(jié)奏諧美,有諺語特點。但是詩和諺語畢竟不是一回事,把詩譯成像諺語,字?jǐn)?shù)少了,想象空間也少了,詩味也少了。吳先生把這兩句詩譯為:
A bosom friend is a near neighbor forever;
Whether you go to the earth-end or wherever.
兩行五言詩,譯成兩個五步行,節(jié)奏有變化,讀起來更富美感。Forever、wherever在行末不僅形成了自然韻腳,而且強(qiáng)調(diào)了這種友誼是超越時空的。特別是詩人安排了一個you,使讀者仿佛感到兩位摯友就在眼前,那推心置腹、語重心長的樣子甚是耐人尋味。
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吳先生是這樣譯的: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I can’t see them who died before my birth;
I can’t see them who will come to the earth.
Thinking of the endless universe,
I weep and I alone with Nature converse!
在我看來,這首詩有4個地方不好譯:古人、來者、念、愴然。吳先生把“古人”譯為我來世時已經(jīng)去世的人,把“來者”譯為將要來世的人,很準(zhǔn)確,而且兩行譯詩還押了尾韻,看似信手拈來,實是高超功夫?!澳睢?,原詩作者在那樣的境況下會怎么念?吳先生告訴我們,原作者想到(thinking of)這悠悠不絕的(endless)天地(universe),思前想后想不明白,才“獨”(I alone)“愴然而涕下”(weep)呀。而這個思前想后的過程,其實就是和天地(Nature)對話(converse)!吳先生是詩人,他能夠進(jìn)入原作的詩境中,體會原作者的心態(tài),不但描繪準(zhǔn)確,而且運筆有神:試看末行兩個I,第一個I輕讀,第二個I重讀,前4個音步是平緩的抑揚格,最后一個音步改為兩輕一重的抑抑揚格(anapest),多么形象地活畫出原詩作者“獨愴然而涕下”的神情??!
詩人譯詩,用詞都是形象思維。王之渙《登鸛雀樓》的前兩句,吳先生是這樣譯的: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The mountain is eating away the setting sun;
While seawards the Yellow River is on the run.
“依山盡”,在山邊漸漸隱去了,是一幅畫;吳先生用的是英語民族喜愛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法,說山把落日一點一點吃掉了,也是一幅畫。
孟浩然《夏日南亭懷辛大》前兩句,吳先生的譯文給人驚喜: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
The halo of the mountain on a sudden falls west,
The moon is climbing up from the east pond, her nest.
把“池月”之池說成月之巢(nest),恐怕只有詩人駕著詩之翼(就是Keats說的“on the wings of poesy”)才會想到吧!但是這個美麗的創(chuàng)意并沒有超出原詩之意,反使譯詩在譯入語中更具想象空間,也更具親切感。
孟郊《游子吟》描寫慈母為游子縫衣的詩句非常感人,吳先生的英譯同樣感人: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With her whole heart she’s sewing and sewing,
For fear I’ll ever be roving and roving.
“密密縫”是因為全神貫注(With her whole heart)啊,“遲遲歸”就是沒完沒了的游蕩啊。譯者不但理解深刻,在譯詩中還模仿原詩的疊字手法,以sewing and sewing譯“密密縫”,以roving and roving譯“遲遲歸”,英語讀者讀到這樣的詩句,誰能不為這位慈母深深感動而生出深深敬意呢?這是真正的詩。
再請看權(quán)德輿《玉臺體》和吳先生的譯詩:
昨夜裙帶解,今朝蟢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藁砧歸?
Last night my skirt-bands came loose and untied;
This morning I see a larval spider fly.
I cannot give up my lead powder then—
Isn’t that my worse half coming back? Mine eye!
一個Mine eye! 把說話者驚喜之情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真是神來之筆,詩神在吳先生身上靈光一現(xiàn)而來之筆。
詩人譯詩雖好,卻不可隨意發(fā)揮,要尊重原作。吳先生在這方面非常謹(jǐn)慎,選詞用語只為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原詩意旨。孟浩然《秋登蘭山寄張五》(以下簡稱《寄張五》)說到他想望張五的心情時,有這兩句,吳先生的譯文是:
相望試登高,心隨雁飛滅。
Seeking for you, to climb the height I try;
With the wild geese my mind fades into the sky.
好一個fades!這是詩人濟(jì)慈(John Keats,1795—1821)在其名詩《夜鶯頌》(OdetoaNightingale)里用的詞?!帮w滅”當(dāng)然可以譯為fly and disappear,但是有深厚英美文學(xué)功底的吳先生不滿足于字面翻譯這種淺化譯法,特別他是詩人,很自然地調(diào)動英語文學(xué)中類似的詞語,如是,則不但給一般讀者驚喜,更會使英語本土讀者感到親切。吳先生英譯的中國古典詩歌受到許多外國朋友的贊譽(yù),我想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詩人譯詩,要有足夠的詞匯量供選擇,吳鈞陶先生就是這樣,他的詞匯量是超出常人的?!氨∧骸笔枪诺湓娫~中頻頻出現(xiàn)的一個詞,我可以想到用dusk、twilight等來翻譯,自覺夠美,夠用了,可是吳先生把《寄張五》中的兩句詩譯成這樣:
愁因薄暮起,興是清秋發(fā)。
My griefs are wakened by the dim owl-light;
My longings are inspired by the clear autumn sight.
怎么用個owl?它和薄暮有什么關(guān)系?查陸谷孫的《英漢大詞典》(以下簡稱《英漢大》)才知道,原來owl-light也是黃昏(“薄暮”)之意。太美了!
還是《寄張五》中的兩句,請看吳先生的譯文:
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
Like shepherd’s purse the trees ’gainst the skyline;
Like the new moon the islet by the strand does shine.
我觀有些譯者,對原詩中出現(xiàn)的某些物種名詞并不細(xì)究,只做一般化處理,只要不違原詩宏旨便滿足了。吳先生卻把“薺菜”這個一般名詞也準(zhǔn)確地譯入詩中:shepherd’s purse,開拓了想象空間,真美!我仿佛看到吳先生在九秩之年,拖著多病之身,仍然在他那有萬卷藏書的斗室內(nèi),顫顫巍巍,扶梯倚墻,在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書海里“上下而求索”,一定要對作者、對讀者全面負(fù)責(zé),不達(dá)目的決不罷休的樣子。這幾十年如一日的求索精神在他的腦海中建立了一個博大的詞語庫,一個個五彩繽紛的各類詞語在那似水流年中都成了先生的新知舊雨,在需要時“該出手時就出手”,自動跳出來供他調(diào)遣,其中就包括shepherd’s purse。又如孟浩然《夜歸鹿門歌》里的“漁梁渡頭爭渡喧”,“漁梁”只是地名,不譯也罷,吳先生卻不放過,譯出了原意:Kiddle Shoal,活畫出一個淺灘或沙洲捕魚的景致。孟浩然《臨洞庭上張丞相》中說“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要我譯,就把“波”譯成waves,毫不費力,但是吳先生卻不滿足于這種一般化的翻譯,他的選擇是bores?!独饰漠?dāng)代高級英語詞典》(以下簡稱LDCE)對bore的解釋是“a very large wave caused by a movement of the sea running up a narrow river”,可見不是一般的wave,用它譯波撼岳陽城的“波”才有畫意,而這個bores的讀音又跟漢語的“波”多么相似!又是神來之筆!
再看孟浩然《秦中寄遠(yuǎn)上人》的頷聯(lián)和吳先生的譯文:
北土非吾愿,東林懷我?guī)煛?/p>
The North Land is not the place which I have sought;
Your dwelling, like Donglin Fane, is much in my thought.
Fane是什么?查《英漢大》,說是詩語,意為神殿,神廟;又是古語,意為教堂。哈,用在此處恰到好處。
王維《送綦毋潛落第還鄉(xiāng)》詩(以下簡稱《送綦毋潛》)安慰朋友說:“既至金門遠(yuǎn),孰云吾道非”,“吾道非”借指別人對綦毋潛落第的攻擊。吳先生把這兩句譯為:
You have come to the capital,near the Royal Gate;
Who could say that your principles are prate?
用prate(瞎扯)來譯“吾道非”,是詩人對本詩主旨的深刻理解,而prate又與principles押頭韻(alliteration),與上一行的Gate押尾韻(end rhyme)?;蛟唬涸娺@兩句不押韻,為何譯為押韻?這就是譯者的高妙之處——信手拈來,不著斧鑿痕跡。原詩這兩行是無尾韻,但“金門”可謂疊韻,“孰”與“吾”雖非疊韻卻也呼應(yīng)了疊韻之聲,我想這是譯者調(diào)動譯入語的聲韻手段以傳達(dá)原詩聲韻美的一種補(bǔ)償措施,這種做法在前舉例詩中也多有體現(xiàn)。細(xì)讀譯詩,可知譯者的努力是成功的。
《送綦毋潛》中說到“采薇”,“薇”是什么,譯不譯?吳先生用詩告訴我們:這種濃濃古意的詞語,要譯。不譯怎么對得起原詩作者和譯入語讀者呢?諸位試讀一讀吳先生這幾行譯詩,不是仿佛把我們帶到了詩中描寫的遙遠(yuǎn)時空了嗎:
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
遂令東山客,不得顧采薇。
There should be no hermit in the golden ages;
At the imperial court we see all sages.
Even those secluded noble minds should
No longer pluck wild vetches in the wood.
它如《送綦毋潛》中“未幾拂荊扉”的“拂”,吳先生譯為tap(試探性的敲門),很形象;“遠(yuǎn)樹帶行客”的“帶”,譯為point out(指路),也有擬人味道;“勿謂知音稀”的“勿謂”譯為Bethink you not,其古雅風(fēng)格和原詩相當(dāng)?!段魇┰仭返谝痪洹捌G色天下重”譯為As all the world thinks highly of Beauty,譯成一個普遍現(xiàn)象,就更加突出了西施的絕色之美?!渡骄忧镪浴分小吧弰酉聺O舟”譯為The moving dories scattered the lotus blooms,用dories譯漁舟很形象?!断嗨肌?中“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譯為Red beans come from the southern land;/In Spring, the trees grow some new wands,“發(fā)幾枝”的“枝”用wands,使人想起魔術(shù)師的魔杖,春天的紅豆細(xì)枝也有魔杖之用嗎?我們不妨呷上一口茶,細(xì)細(xì)品味。
王維的《鹿柴》,吳先生譯為: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
In this lonesome mountain no one is seen,
But man’s voices are wafted from the dean.
The sun glow slants into the forest thick,
And speckles mosses green with faintish sheen.
用dean(有林小峽谷)指出“人語響”在“空山”中的來處,拓展了想象空間;用speckles(不規(guī)則的小斑點,此處應(yīng)視為動詞)以狀夕照青苔表面的景象,十分貼切。
李白《月下獨酌》前四句,吳先生的譯文是: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Among flowers nest a wine-pot and I,
Alone I drink and no one is with me.
I raise my cup to toast the moon on high,
She casts a shadow down and we are three.
“花間一壺酒”,這一句詩沒有動詞,譯者卻加了一個可愛的nest,譯詩因而有了動感。假如謫仙人通英語,我想他也會這樣寫吧!“對影成三人”之影,是“明月”回敬詩人之“邀”而灑下(casts)銀光所“成”,怪不得詩人那么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啊。吳先生和李先生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真是叫我“終宵勞夢想”了。
還有: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I sing while the moon wanders the sky;
I dance and the shadow whirls a wild hay.
Hay 是什么?在這里不是干草,《英漢大》告訴我們它是“圓圈舞(舊時一種鄉(xiāng)村舞)”,試想那么多人在那兒跳,能不“影零亂”嗎?詩中的“三人”給醉中李白的感覺正是如此。
再舉幾個例子,元稹《行宮》的“白頭宮女”是什么樣?吳先生譯為the palace maids, with grey hair-buns,加了一個buns,這些挽著發(fā)髻的白頭宮女形象立馬鮮活起來。張演《社日》描寫歡宴后“家家扶得醉人歸”,那“醉人”是怎么歸的?吳先生的譯文讓我們仿佛看到了這些人:Every home has its drunks helped back as their steps they careen。一個careen使村人東倒西歪的醉態(tài)活靈活現(xiàn)。蘇東坡《飲湖上初晴后雨》“水光瀲滟晴方好”的“好”,不是一般的好,吳譯用riant(賞心悅目)。張先《木蘭花·乙卯吳興寒食》第一句“龍頭舴艋吳兒競”,這個“競”不是一般的race,吳譯用regatta(賽舟會);“無數(shù)楊花過無影”,這個“花”不是一般的flowers,吳譯用filaments(絲狀物),還有比這更準(zhǔn)確的嗎?
佚名《集工部詩二首》其一前兩句,吳譯為:
青山意不盡,梯徑繞幽深。
The green mountains roll out in endless waves;
To the deeps of woods wind up the stone staves.
“梯徑”之徑不是一般的road或path,吳譯用staves(《英漢大》譯為“梯級”)。李清照《醉花陰》前兩句,吳譯為: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Amid the thin and thick clouds of sadness
I spend the long, long day:
In the brazen incense burner
The borneols are burning out in grey.
“瑞腦”即龍腦,亦稱冰片,是名貴的香料,名貴香料在雕有瑞獸的精美銅香爐里慢燃,這種富貴之家的享受仍然使詩人“愁永晝”,這真是“怎一個愁字了得”!吳譯用borneols一詞,成功地烘托了這個愁。
上面這些例子說明,吳鈞陶先生是詩人,也是審慎的學(xué)者,他譯詩從不為展詩才而汪洋恣肆。他尊重原詩作者,以自己將近一個世紀(jì)的學(xué)養(yǎng),謙恭地為原作者和讀者服務(wù),即使一個詞、一個細(xì)節(jié)也要反復(fù)推敲,不達(dá)目的決不罷休。
常聽人說,英詩中有些作品是供默讀的(如史詩長篇),有些作品是供誦讀的(如抒情詩),有些作品可默讀也可誦讀(如詩劇),但是大部分詩歌是供誦讀的。1996~1997年,我在劍橋大學(xué)英文學(xué)院訪學(xué),選學(xué)了該院院長吉蓮·碧葉教授(Gillian Beer)所開的SpeakingPoetry(《說詩》)這門課。碧葉院長身為英國文學(xué)教授,又是英國學(xué)術(shù)院(British Academy)院長、布克獎評委會主席,在學(xué)術(shù)界威望很高。開學(xué)前發(fā)給訪問學(xué)者的小冊子介紹SpeakingPoetry這門課,我記得第一句是: What is lost in poetry read silent when it should be read aloud ? 她上課時,有一老一青兩位教授做助手,當(dāng)場發(fā)放課前印好的詩歌散頁。全班6位聽眾(來自中、英、意三國)和3位教授輪流朗讀,各自談欣賞體會,從內(nèi)容到視聽美感各抒己見,供大家討論,給我印象很深?;貒?,我嘗試在高年級開設(shè)PoetryReadAloud(《英詩賞讀》)這門課,選擇100首英美名詩,模仿碧葉教授的做法欣賞英詩,頗受歡迎。由于自1980年以來長期從事英詩教學(xué),我對英語詩歌的視聽美感比較重視,我覺得既然大部分英語詩歌是供誦讀的,而大部分中國古典詩歌也是供誦讀的,那么譯成英語也應(yīng)該符合英詩特點,把握好英詩的節(jié)奏、聲韻,讓人感覺到古典漢詩之美。我看到一些譯詩讀起來佶屈聱牙,曾發(fā)文抱怨(1993),也曾發(fā)表過對英詩用韻的一些看法(王寶童 2002)。后來看到我國漢詩英譯的質(zhì)量越來越高,像許淵沖、吳鈞陶、汪榕培等先生的譯作,讀來令人驚喜。
吳先生很重視詩歌形式,用傳統(tǒng)詩體寫詩優(yōu)美典雅,用西來的十四行詩體寫詩自成一格,倡導(dǎo)漢詩新格律體不遺余力,翻譯中國古典詩詞在節(jié)奏和聲韻方面也是一絲不茍。他造境用語的功夫和氣象已如前述,這里我想探討一下他在譯詩形式等方面的成就。
人說詩無達(dá)詁,我們看到同一首詩有許多賞析文章,都有道理。如果這個“達(dá)”可以理解為唯一正確的話,我想還可以說詩無達(dá)譯,因為我們也看到同一首詩有許多名譯,都受贊揚。但是在文化教育界也有一個現(xiàn)象,就是同一首詩可以有不同的誦讀方法,有詩人自己朗誦自己作品的,也有朗誦家朗誦的、演員朗誦的,都受好評,因此我想還可以說詩無達(dá)誦。既如此,一個英詩教師或者是英詩愛好者就有理由根據(jù)個人理解誦讀英詩。以下例詩記錄了筆者研讀吳先生譯詩后的讀法,拋磚引玉,還請先生和讀者指正。
王維《送別》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
After/seeing/my friend/down the/mountain,
Between/the lights,/I close/the wat/tled gate.
Next spring,/grass will/also/turn green/and wanton,
Would you/come back/again?/For you/I’ll wait!
原詩五言四句,譯為4個5音步行(音步之間以斜杠“/”隔開。下同),第2、4行全是抑揚格,第1行第3個音步是抑揚格,其余為揚抑格,第3行第1、4步為抑揚格,2、3步為揚抑格,第5步為抑揚抑格(amphibrach)。傳統(tǒng)英詩以抑揚格音步為主,其他音步由詩人根據(jù)需要著意安排。抑揚格舒緩有致,適于抒情,揚抑格有一定力度,這兩種音步在一起,很好地表達(dá)了王摩詰對友人的深深情誼,那一定是推杯把盞、送了又送、望盡長天后才“日暮掩柴扉”的。原詩押尾韻,韻式abcb,譯詩也押尾韻,韻式也是abcb。1、3行末尾的兩個詞mountain、wanton雖不押韻,聽起來卻很美,給人一種呼應(yīng)感:是啊,兩人都是依依不舍呀。這不是詩人的著意安排嗎?
王維《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The morn/ing rain/bedews/in Wei/City dust/down to/rest;
The fresh/green wil/lows by/the inn/welcomes/the far-/going guest.
I urge/you to drink/one more/cup of/wine, ∧/∧bot/tom up;
Out of/the Yang/Pass no/old friend/you’ll meet/in the vast/west!
以七步譯七言。前兩行皆以4個抑揚格音步開頭,這成為全詩節(jié)奏之主流。輔以揚抑格和抑抑揚格節(jié)奏,譯詩立顯生氣。漢詩有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之說,英詩同理,若只用一種步式以貫之,則顯呆板,非為上策。兩個覆鉤號(∧)各表示省去了一個非重讀音節(jié),讀時應(yīng)稍事停頓,換口氣,然后來一個bottom up,殷勤之意如在眼前。原詩韻式aaba,譯詩也是aaba。
岑參《逢入京使》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I look/east for/my fam/ily‖ far/away/and beyond;
Tears trick/ling from/my eyes‖and drench/ing my sleeves/to the ground.
Coming/across/on horseback,‖without/a pen/and paper,
I ask/your fa/vour to tell/them ‖that here/I’m good/and sound.
譯詩主節(jié)奏仍是抑揚格,占14/24。原詩七言,譯為6音步,比7音步稍慢,行中有一個節(jié)律停頓(caesura,用雙豎線‖表示),第1、4行在第4音步中間,第2、3行在3、4音步之間。這種安排恰當(dāng)?shù)伢w現(xiàn)了詩人又有深深的思鄉(xiāng)情、又怕親人為他擔(dān)憂的復(fù)雜情緒。原詩韻式aaba,譯用abcb,但beyond在聲韻上和主韻腳相呼應(yīng),有和諧美。此外,譯詩對頭韻的運用(如第1行的/f/、第3行的/p/)也在一定程度上補(bǔ)償了原詩的疊字(漫漫)和疊韻(龍鐘)之美,因為頭韻是在英詩本土產(chǎn)生的,許多實例表明,英美人對頭韻的喜愛可能超過我們對雙聲疊韻的喜愛。
蘇東坡《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yuǎn)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There’re peaks/you look/askew‖and ridg/es you look/aside,
All of/them are dif/ferent, far‖or near,/∧ low/or high.
But the real/face of/Mount Lu‖you can/never/descry,
Because/you are in/the folds‖of its/bosom/wide.
原詩七言,譯為6音步,主旋律仍是抑揚格,占13/24。詩人似是在做哲學(xué)思考,抑揚格加和緩的6音步詩行體現(xiàn)了這種神情。 朗讀時注意做節(jié)律停頓,自有體會。原詩韻式aaba,譯詩用abba,其在英語讀者中受喜愛的程度略同于漢語讀者對aaba的喜愛。
張繼《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The crows/caw to/the fall/ing moon
The frost/y air/fills the sky.
The fish/er’s lights gleam,/the ma/ples croon;
With much/sorrow/I lie.
On the out/skirts of Su/zhou Town,
From Han/Shan Tem/ple, hark!
The mid/night ves/per bells/come down,
Wafting/to the ro/ver’s bark.
原詩七言四句,以歌謠體形式(common metre)譯成,相當(dāng)于兩個歌謠體詩節(jié)。歌謠體主旋律也是抑揚格(在這首譯詩中占19/27),很適于敘事和抒情。每節(jié)4行,一般音步數(shù)安排為4、3、4、3,可以有變化,如此處第2節(jié)為3、3、4、3。歌謠體一般韻式為abcb,但這首譯詩韻式為abab,用的是英語讀者喜愛的韻式,很不容易。此外,譯者在這里還兼顧了譯詩的視覺效果,詩行長短左右對稱、上下對應(yīng),給人以美感。
吳先生駕馭譯入語聲韻的能力,集中表現(xiàn)在他譯的李清照《醉花陰》詞中。這首詞的多種譯文都為人樂道,吳先生的譯文則體現(xiàn)了他對詞人的獨特理解和感悟。原詞用由求韻貫穿始終,如宙、獸、透、后、袖、瘦,表示傷感;譯詩用/ei/韻貫穿始終,如day、grey、way、stay、ray、lay、stray、display、away, 亦怨亦訴,成功地活畫出易安居士的情緒。原詞是長短句,上下闋共十句,譯詩模仿這種形式,以一兩個短行(即一兩個短語)譯原詞一句,創(chuàng)造一種傾訴的氛圍,讀起來很像在現(xiàn)場。上闋最后一行的mosquito是哪來的?如果我們進(jìn)入詞中描寫的環(huán)境,就會感到秋日蚊蟲活躍。詩人譯詩,mosquito是字面所無、境中應(yīng)有者,有助于烘托煩亂心境,我覺得這詞用得好。
譯詩語言自然流暢,用韻別具一格,這是吳鈞陶先生的顯著特點。他有超常的詞語擁有量,遣詞造句每每令人驚喜,但他并不滿足于此。如前所述,為實現(xiàn)整體聲韻效果,他可以在原詩不韻處造韻。有時為加深印象,他也會突然改變韻式。如孟浩然《歲暮歸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發(fā)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No more petitions will I submit at the North palace gate;
Because on South Mountain my humble hut for me does wait.
As I’m talentless, His Majesty bears me not in mind;
And sickly too, my old friends leave me alone and behind
My hoary hair urges me on to my declining years;
New Year’s Eve is compelled to flee as the green spring nears.
I can’t fall asleep, for my heart turns ever with sorrow;
Through the pine needles the pale moon shines on the window hollow.
譯詩語言非常流暢,基本節(jié)奏為抑揚格。以七步譯七言,以完全韻(perfect rhyme)譯完全韻,原詩韻式aabacada,譯詩韻式aabbcc,但是在最后兩行突然變化,改用鄰韻(near rhyme)。全詩情緒低沉,讀速緩慢,到最后韻聲一變,就把愁苦(sorrow)、空虛(hollow)突出出來,更能打動人心。著名詩人屠岸(1989: 51)稱贊吳先生用韻靈活,說此種“活韻”突破了傳統(tǒng)英詩用韻規(guī)定;又稱贊美國女詩人迪金森(Emily Dickinson, 1830—1886)多用“鄰韻”,“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韻致”,說吳先生在用韻上“也有類似的效果”。周維新、周燕(1987)對吳先生使用的準(zhǔn)韻(從文中看我體會所指即鄰韻)也甚為推崇。都很有道理。
我一度認(rèn)為詩的節(jié)奏以規(guī)整為上、用韻以完全韻為上,后來從伊麗莎白·德魯(Elizabeth Drew)作品中知道,詩還有speech rhythm,拓寬了欣賞英詩的渠道。又從許多著作中得知,詩韻在英詩中是舶來品,最初的英詩只有頭韻,因為英語音節(jié)比漢語音節(jié)普遍較長,不像漢語那樣易韻,所以他們更喜歡使用其他聲韻手段創(chuàng)造詩美,其中就有鄰韻。我們看到《英詩金庫》(Palgrave 1861)和《新英詩金庫》(Leeson 1980)都收有用鄰韻創(chuàng)作的詩,足見鄰韻也是英詩的一道風(fēng)景,值得細(xì)細(xì)品味。既然如此,譯詩也應(yīng)該考慮英語民族的欣賞習(xí)慣,把他們樂見的手段拿來用一用,畢竟譯詩是給他們看的。這就能夠解釋為什么西人譯詩喜用鄰韻甚或無韻,為什么吳先生的譯詩語言流暢有口語特點,又為什么他在譯詩中能韻卻選用鄰韻,而他寫的傳統(tǒng)漢詩則格律嚴(yán)謹(jǐn),現(xiàn)代漢詩(包括漢語十四行詩)又常按漢語習(xí)慣一韻到底偶有通押(即押大致相近的韻)。
吳先生使用鄰韻,與他使用完全韻一樣,都是為造境服務(wù)的。前面談到過他翻譯張演 《社日》時,用careen來表現(xiàn)醉態(tài)。這詞用得奇崛,讀者如我只覺驚喜,自己卻很難想到以如此生動之詞使?jié)M篇生色。但它是譯詩aaba韻式的一部分,屬完全韻。先生使用鄰韻也能產(chǎn)生類似效果。如孟浩然《宿業(yè)師山房期丁大不至》:
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涼,風(fēng)泉滿清聽。
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
The setting sun comes down the western peak;
The valleys suddenly becomes so bleak.
The moon breathes cooling air in the wood of pines,
While feast my ears the murmurs of springs and winds.
Nearly all woodcutters have come back home,
And birds are perching somewhere in the brume.
Since to lodge with us you have been fain,
With a zither I wait in the viny lane.
Pines調(diào)動觸覺(“夜涼”),winds(還有springs)產(chǎn)生聽覺(“滿清聽”),各者不同,但都有鼻音,創(chuàng)造同一意境,所以我覺得在這里用鄰韻比用完全韻更有味。尤其是home和brume的運用,和而不同,使人想到英國詩人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在《忽必烈汗》(KublaKhan)中描寫圣河的名句:
Five miles meandering with a mazy motion
Through wood and dale the sacred river ran
評論家歷來對此贊賞有加,認(rèn)為詩人對鼻音/m/的反復(fù)運用(就是這里的頭韻),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圣河水流緩慢的神秘氣氛。在英語民族中,鼻音/m/給他們的感覺據(jù)說就是這樣的。吳先生在譯詩中巧用鼻音/m/使之上下呼應(yīng),是不是也會創(chuàng)造一種漫漫長夜已至、群動已息的靜謐氣氛呢?孟襄陽在這樣的氛圍中“孤琴候蘿徑”,應(yīng)該很有詩意吧!
吳先生使用鄰韻,手法多樣。多數(shù)情況下是與完全韻配合,時有變化。王勃 《杜少府之任蜀州》前兩行末尾以region對rolling,其實是押了頭韻/r/,襯托“宦游”的動感。第3、4行末尾以pities對duties,用的是輕聲韻,可能有些幽默感,以安慰友人。后面4行改為完全韻,莊重,誠懇,語重心長。有時吳先生的韻好似在語流中信手拈來,并不雕琢。請看孟浩然《宿建德江》: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The boat moves and at the misty islet we moor;
The dusk darkens and saddens my heart even more.
Over the vast wilds the sky seems lower than the trees;
In the clear river the moon near the board swims free.
原詩韻式abab,譯詩韻式看似aabb,也很規(guī)整,實則非也:moor發(fā)音是/mu/,more發(fā)音是/m:/,它們只是押了頭韻/m/;而3、4行也只有元音韻。但這恰恰反映了口語特點,和原詩風(fēng)格一致。
為了譯入語需要,有時吳先生則以鄰韻為主。王維《青溪》:
言入黃花川,每逐清溪水。
隨山將萬轉(zhuǎn),趣途無百里。
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葦。
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
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
Whenever to Yellow Flower River I go,
I track along Green Stream, which through the dales does flow
Less than one hundredli, it’s not a longish run,
But round the mountains for ten thousand times I’d turn.
Among the jumbly gravels the stream gurgles forward;
From the thick pines in quiet colors the stream is covered.
It ripples the water caltrops and floating hearts;
The hosts of reeds in the glazy mirror look smart.
My soul has long become an unfettered realm;
And how serene and peaceful is the limpid stream!
Let me remain here on the boulder in the nook,
To spend the rest of life with a rod and hook.
通篇譯詩語言似行云流水,有speech rhythm的特點,像是對好友侃侃而談。前兩行、最后兩行用完全韻,3、4行末押詞尾鼻音/n/韻,5、6行末押非重讀音節(jié)韻,7、8行末押元音韻, 9、10行末押詞尾鼻音/m/韻。此外,第2行內(nèi)有頭韻/d/,第4行內(nèi)有頭韻/t/,第5行內(nèi)有頭韻/g/,第6行內(nèi)有頭韻/k/,第10行有頭韻/s/,第12行有頭韻/r/。粗略而論便覺譯詩聲韻豐富、不拘一格,簡直是目不暇接。我猜測,這對一位英美本土讀者來說,會不會產(chǎn)生一種交響樂的美感聯(lián)想呢?
說到交響樂,1998年我初為博導(dǎo),誠惶誠恐,不知一年多以后如何去帶滿懷期待的博士生,雜亂無序的準(zhǔn)備中就包括選聽外國名曲如交響樂。此前在英國訪學(xué),發(fā)現(xiàn)那里的人普遍喜歡交響樂。我的房東Christina是中學(xué)法語教師,還是Cambridge Polytechnical University這所大學(xué)副校長的夫人,她曾向我介紹過交響樂名曲。交響樂有主旋律,有和聲,有不同的樂部、裝飾技巧等等,有的磅礴大氣,有的雋永高雅,還有的如清泉汩汩,耐人尋味。模糊間我覺得似乎是西方人的語言影響了他們的音樂和欣賞習(xí)慣。既然西方的語言造就了西方的音樂,那英語語言也應(yīng)該孕育了英詩,所以我們看到許多英詩作品有交響樂的特點:有主旋律,有配合旋律,有各種聲音技巧,有些長篇甚至直接使用音樂術(shù)語如樂章(canto)、尾聲(coda)等。吳先生通音樂,能譜曲,還曾與夫人楊昭華女士多次登臺,夫人撫琴,先生高歌,在上海文藝界傳為佳話。這樣的背景,會不會也影響到他的譯詩?西方人欣賞他的譯詩,是不是也有此等因素在里面?我讀先生譯詩,特別是讀到他有時用完全韻,有時用鄰韻,有時二者兼而有之,手法嫻熟神秘莫測,就有這種想法。
關(guān)于譯詩詩題,我想提個建議。唐人重排行,往往稱排行而不稱名,如丁大、辛大、張五,可是譯成英語the eldest among his brothers、the fifth among his brothers像是解釋,用詞多了,詩味好像也沖淡了。是否可以只用序數(shù)詞表示,而在第一次出現(xiàn)時加注說明,如丁大,在詩題中譯為Ding the Eldest,然后用腳注介紹唐人的習(xí)慣?請先生考慮。
讀好的譯詩是享受,讀詩人譯詩更是享受一餐餐詩歌的盛宴。在我們品嘗這些美味佳肴時,誰會想到我們這位供餐者是自15歲起半個多世紀(jì)以來病魔如影隨形、滬上醫(yī)院久負(fù)盛名的“院士”,在政治斗爭旋渦中被批來斗去“改造”不斷的老“牛”,卻靠自學(xué)成就得到著名作家巴金賞識和提攜,從此以感恩之心回報社會,甘居陋室,寫詩譯詩,著、譯、編成就等身、助人無數(shù)的九旬翁呢?我想起古今中外的許多詩人、圣者,都有過歷盡艱險的人生之路,未被艱險征服,艱險卻成就了他們。事實告訴我們:詩人不幸詩之幸!他們的詩意棲居,提攜了多少后學(xué)!我就是有幸得到吳先生提攜的后學(xué)之一。1983年恩師胡雄定教授推薦我向吳先生學(xué)習(xí),我驚異于他在《魯迅詩歌選譯》(1981)中表現(xiàn)出的非凡功力。1994年在北京大學(xué)參加全國第三屆英語詩歌翻譯研討會時初次見到先生。此后20多年,我一直受到他的多方栽培,深切感受到他那純真的利他之心和百折不撓自強(qiáng)不息的超人毅力。2017年欣逢先生九秩之慶,又見他的新譯問世,愿以此文呈上,向先生和讀者諸君匯報學(xué)習(xí)心得;另獻(xiàn)小詩ToHisNonagenarianBliss(《邁向人瑞》)于后,衷心祝愿先生健康長壽!
ToHisNonagenarianBliss
At sweet fifteen you had no childhood sweet,
Held tight by monster TB in the bone.
And one by one the doctors plied their feat
Promoting puss and pain but profit none.
Perhaps your ancestors’ gleams of celestial fire①,
Yes, heavenly fire, ignited of a line.
By now the pains were Poet’s tools entire
In doing others good with aims divine.
Regardless of the toss and turn of age,
This world has seen your fruitful tomes of Twain②,
Has through your pen admired our Poet-Sage,③
Drawn near your “paper cell” in Gleanings Lane④.
As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Your Majesty, Papcellus I⑤, will younger be.
① 吳先生家自遠(yuǎn)祖吳應(yīng)箕(1594—1645,明末文學(xué)家、民族英雄)起就是世代書香。
② 指吳先生主編的《馬克·吐溫十九卷集》(2002),榮獲第十四屆“中國圖書獎”(2004)。
③ 吳先生譯詩圣杜甫久負(fù)盛名,他的《杜甫詩新譯》(1981)、《杜甫詩英譯一百五十首》(1985)等在國內(nèi)外廣受贊譽(yù)。
④ 吳先生嗜書,他工資不高,但經(jīng)常光顧書店和路邊書攤,見到好書就買,邊讀書,邊收藏,以致四壁皆書,年深日久藏書破萬卷,成為“上海十大藏書家”之一(1996)。他戲稱蝸居為“紙囚室”,作“紙囚室銘”,自號“紙囚一世”。他淘書藏書的雅好使我想起英語中的gleaning一詞,而他所在的常熟路又使我想到豐收季節(jié)和濟(jì)慈筆下那寧靜明麗的畫面,故而杜撰了Gleanings Lane代指先生居處。冀博先生一笑而已。
⑤ 世有詹姆斯一世、伊麗莎白一世、保羅一世,“紙囚室”主人則有尊號紙囚一世:Papcellus I?!吧頍o分文債,家徒四壁書”,朕(真)樂也!